博翔科技為專業機械設備歐規/美規及半導體設備SEMI S2輔導顧問公司

本公司為專業從事設備安全檢測驗證與碳足跡驗證的輔導機構,擁有經驗豐富的機械安全輔導工程師,並與多家國內外知名驗證公司合作。

服務範圍包含各項產業機械、工業電控系統、鞋廠自動化設備、半導體設備及光電廠設備…等產品。

我們擁有在電子電器、家用電器類產品、電池類產品與機械設備類產品等認證經驗,亦熟悉各國法規要求及驗證標誌申請作業流程,與各國官方驗證單位直接配合,幫您快速取得各種驗證標誌。

碳足跡是什麼?

產品的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量(或稱產品碳足跡)的計算,需要有一套一致性的方法來引導與規範計算的過程。自2008年英國標準協會公布第一個針對產品碳足跡計算的規範—PAS 2050後,國際間目前已發展與發展中之產品碳足跡相關標準/規範。

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內排放多少溫室氣體?過去幾年間,這個問題變得愈發重要。“產品碳足跡”可以給出答案。

產品碳足跡統計了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各個階段產生的所有溫室氣體排放量。例如從資源開採、前體製造、成品製造,到成品離開公司大門過程產生的碳排放。

產品碳足跡使產品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變得透明。

同時,博翔科技們採用環境、經濟和社會標準對產品進行全面的可持續發展評估。

英國碳足跡計算準則—BSI PAS 2050
BSI PAS 2050「產品與服務溫室氣體排放生命週期評估規範」為英國標準協會(BSI)制定並集合碳信託(Carbon Trust)與英國環境、食品與農村事務部(Defra)之力發展而成,2008年版於2008年10月29日正式公布,為第一份針對產品與服務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而制定之規範,亦成為國際標準組織(ISO)發展碳足跡準則之參考文件,同時也是目前我國計算產品碳足跡時,最多也最常被採用的標準。目前已修訂為2011年版。

國際標準組織(ISO)的碳足跡計算標準—ISO 14067系列
ISO 14067標準由國際標準組織負責制定環境管理(environmental management)系列標準的第207技術委員會(ISO/TC 207)下第7子委員會(SC 7)負責制定。ISO 14067的發展目的是為提供產品溫室氣體於量化與溝通方面之要求事項。
ISO產品碳足跡標準歷經多次的委員會議討論,終於定案,於2013年5月21日以 “技術規範” 方式正式公布為 ISO/TS 14067:2013。而近年在2018年8月20日又發佈了ISO 14067:2018國際標準正式取代了技術規範 ISO/TS 4067:2013。
Note: ISO/TS被歸類為ISO的技術性文件,即Technical Specification(技術規範)的縮寫,其與「Specification(國際標準)」在本質上仍有一些差異。

碳足跡盤查認證流程:

博翔科技獲得許多機構認證標章,專業度值得信賴

而博翔科技輔導產品眾多,CNC、包裝機、塑膠機械、壓出機、滾輪機以及PCR檢測儀器,皆可以透過博翔科技的輔導,取得相關認證。

我們的六大服務

全球權威認證機構
可協助取得全球相關認證標章,讓您的產品可以出口全球各地取得當地銷售資格

擬定認證方案與組合
爭取一次測試,取得多個或多國認證;把握認證過程環節,及時反饋進度,縮短認證週期,提高效率

CB轉證服務
協助獲得處理電氣電子產品和元件的安全、電磁相容性和能效的相關認證,並可以獲得國際電工委員會電器產品合格測試

防爆認證專區
針對使用在礦區或潛在爆炸危險環境的電子設備及非電氣設備,舉例:石化業、加油站、印刷廠、塗料廠及麵粉加工業等存有易燃易爆類氣體、蒸氣或粉塵的場所,我們提供產品認證需求。 有此類需求請撥打分機104

協助準備各式技術文件
總裝圖、爆炸圖、電路原理圖、材料清單、標籤、說明書等;協助客戶準備測試樣品,提供預檢、預測試服務

檢測領域廣
涉及電子電器,無線通訊,醫療設備,汽車類檢測,能最大程度滿足到客戶需求

成為博翔科技的服務客戶,不只是博翔科技永續的客戶,更是擁有博翔科技專業的國內外證書團隊服務。

不論是在海內外入關問題方面、買家對認證問題釋義方面以及相關各國法令的專業知識,博翔科技服務眾多不同產品類型客戶

皆能一一替您解答。博翔科技不只是為客戶解決認證問題,更致力於提供客戶在取得認證之後更多產品行銷全世界的多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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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迷路者們     “老子不干了。”   主管似乎不太相信,他疑惑地反問我什么。   我深呼了一口氣再講了一遍,像是卡在喉嚨里的痰終于吐出來的暢快——   他媽的!老子受夠了!!     父親寫的散文詩 莫籽 - 父親寫的散文詩       圖片     我在寢室的東西不多有些也值些錢,但我沒打算再去那個才十五平方米卻硬生生擠了十個男人的鬼地方,吃喝拉灑全窩在里面。   早起上個廁所靠誰沖得快,憋到最后沒憋出xx炎都是個怪事。   每當我屈辱地蹲在工地的草地方便,我都不得不回憶下我的過往,然后笑笑提起褲子。   呵,活得真他媽的窩囊。   我家在貧窮落后的農村,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娃。   也曾聽祖奶奶嘮嗑過我的出生,我娘懷我八個月大到城里醫院做B超,剛進城毫無預兆的羊水就破了,在娘哭天喊地里我哇哇誕生在車水馬龍的環線上。   祖奶奶逢人就念叨,這是祖宗預示的祥瑞——   我注定是個城里人!將來不平凡!   我是不是城里人我不知道,但我打小與眾不同到是事實。   我沒讀過幾年書,別人孩子從早到晚摸黑學習,我呢?   逮住機會就翻比我還高的泥墻,還唯恐沒人知道,隔三差五去偷李四家的曬地瓜,張三家的腌魚干。   最嚴重一次,我把村長地窖藏的洋酒給偷了,然后被剛好下來想咪幾口的村長當場活捉。   后果可想而知,我被我爹吊在柴房打了一個下午,又被餓了一個晚上,最后還是祖奶奶趁我爹下田才偷偷塞給我一個饅頭。   過去那么久我都記得那個饅頭的味道,又干又硬,咬下去什么味道也沒有。   我邊吃邊哭,我知道爹是不喜歡我的,由于我的早產我娘大出血落下病根,在床上養了兩年還是走了,我爹對我娘感情很重,一直沒再婚。   所以,他討厭我,人前人后冷冰冰的對我說不上幾句話。我到處闖禍他也不打罵我,悶悶的在門口抽旱煙。   這次他急紅了眼用一根掃帚死勁的抽我,我很疼但我更累,用這種方式尋求關注有夠蠢的。   夠了。   三天,我靠三個饅頭活了下來。放我出去的當天晚上我離家出走了。   我在大城市里闖蕩,從最底層做起想著有朝一日混出頭定要給他看看——你做的多么錯誤!   一腔熱血過后我總算認了命,呵,沒知識沒文憑能干的吃飽就不錯。   我承認我心腸硬,除了月底寄些錢,在外面的7年,我只回去幾次。   其實第一月就怕了,不過遠遠的望見村頭,我爹在給地噴藥,他干得認真,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我在那一刻感到自己可有可無。   我一無所有了。   “先生,到站了。”   “嗯。”   我下了大巴車步行了兩里路,總算看見村頭石碑。   沒想到7年了,村子還是老樣子,連老槐樹下的水井都還在,像是被時光給遺忘了。   可7年了,我從這里離開到回來已經那么久,久到我從少年邁到青年,可如今卻像只是隔夜歸家。   他媽的,老子也變得矯情了!我不得不佩服自己還有心情玩笑。   我沒怎么耽誤徑直朝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在臨進門把煙踩熄,方才顫栗地敲響門。   “嘎吱——”   年久失修的木門打開發出很大的響動。來門的人明顯老了很多,記得上次遠遠看上去還很硬朗。   “我回來了。”   他到灶臺盛滿一碗餃子遞給我,熱騰騰的冒熱氣,然后不吭聲地在對面抽著旱煙。   像7年前的往常。   “爹,你鹽又放多了。”   沒有交流地把一碗餃子連帶湯水都干完,用袖口擦擦嘴笑。   “……”   爹無聲的看向我紅了眼,不知那聲爹盼了多久。   我想笑,但最后還是嗚哇一聲哭出來沖上去跪住,他任我抱著,聽我抱怨多年的苦楚請求愿諒我的不孝,而他亦愿諒了我。   這真是我能想到最好的重逢。   給我開門的是個小丫頭,她引我到主房就怯怯的走了,盯我的眼神彷佛像在看柴狼野獸。   我還沒來得及問話,主臥便傳來一聲吱笑,冷遚遚的腔調很怪:“怎么大城市的人,終于肯回來了?”   是祖奶奶。   她恨恨地笑當年怎么沒把你這個掃把星給掐死?!恨我老眼昏花才認為你是祥瑞!把你娘克死還不夠,又折騰你爹,一大把年紀為你跑上跑下,到死來你都沒來看過一眼!我恨呀!當初你就應該活活餓死一了百了,我那饅頭是喂了狼去了!!   我被吼得莫名其妙。   在祖奶奶憤憤的指責中,我了解了另一個故事。   爹爹并不討厭我,他只是對我娘的死太過悲疼。   而在他自怨自艾里我一廂情愿地以為,是我害死了娘他就應該不喜歡我。   但其實沒有,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對我從小的叛逆無可奈何所以只好沉默。   那次打我也是因為怕村長掛不下臉就狠下心揍了唯一一頓打,而就是那頓打把我趕跑了7年。   可他明明怕弄疼我才選擇粗大的掃帚,是,掃帚纏著粗布,打人悶聲悶氣,卻說不上疼。   所以,我誤會他了,而且誤會了這么久。   他并沒有不討厭我。   “爹的墓在那?”最后我聽自己說。   兩瓦青墳相依相偎,總算是圓滿的。   我站在墳前一天,淚在那一天流干了。   后來,我留在了村里,盡可能教村里老少技術。   我不想再有人為了生計離家,“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真是最悲愴的事。   后來的后來,我莫名其妙的帶領村子脫了貧還獲得縣委頒發的錦旗。   我沒有成為城里人,但我總算沾了點“不平凡”的邊。 圖片 往期回顧 那些“花兒”怎么樣了 一個人成長     文 | 曾真 +10我喜歡

原創: 華德陽 6年前我帶的一個高三文科班,有幾個作文寫的很棒的學生,其中一個學生在作文中這樣寫道:“站在希望的田野上,高三,就是蹲在地獄里仰望天堂。”這句話的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便成為我激勵學生們的名言之一。   在學校呆了9年,從高一到高三,帶了三輪學生,看著一個個學生從青澀走向成熟,從愣頭小伙、黃毛丫頭變成穩重男孩、愛美女生,不知不覺間似乎自己也經歷了高中生活的輪回。在高考前夕,我都會給學生講我的高考故事,故事很簡單但很真實:為了徹底放下包袱,輕松上陣,我沒有把課桌搬回家,也沒有像一些勝券在握的同學把課桌賣掉,而是放在了學校附近的同學家,理由是:如果考不上,不必用自行車馱著課桌招搖過市,防止自尊心受傷害;同時告訴自己,失敗并不可怕,成功也并不遙不可及。并把考試結果想到最壞,最壞的結果就是大不了明年重來,這樣就可輕松上陣,沉著應試了。   我不記得當年參加高考時是否驕陽似火,也不記得教室內是否只有兩個吊扇在吱吱扭扭地轉個不停,只記得在30多度的天氣里,坐在考場里近三個小時可以不喝水不上廁所,仍然頭腦清醒地看題答題。現在想想,仍覺得當學生真不易!   進入6月,教室里猶如蒸籠,更何況是三間屋里六七十個人在呼吸、流汗呢?晚輔導時,看著兩個半死不活的吊扇松松垮垮地轉著,學生汗流浹背地自習,總會思考一個問題:高考為什么不能在一個不冷不熱地時間舉行,這樣大家都少受點罪。學生也提過類似的疑問,我只能告訴他:這是類似屈原的天問,我當年也問過。   又是一年高考時,元芳,你怎么看? +10我喜歡

作者簡介:程雙紅,又名程子君,作家、編劇。     譚夏和宋小剛共在一起二十天,她見他第一面時就生出了好感,那好感似乎來源于一種味道,是一種雨后林木的清香。   清晨五點,廣州飛往埃塞俄比亞的航班在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降落,天色鉛灰,小雨淅瀝,氣溫低到十度。譚夏早已候在了機場,她撐一把碎花小傘,裹了一身米黃色風衣,半張臉縮進圍巾里。三兩個中國人走了出來,穿著短袖,抱緊了胳膊,緊接著又有幾個中國人也出來了。他們無一人帶傘,縮在遮雨棚下瑟瑟發抖。譚夏忙迎過去,自報了姓名,連聲說著抱歉久等。      眾人紛紛伸出胳膊,一邊嚷嚷著“王處長先上車,別凍壞了”,一邊自人群中推出一位瘦高灰發的老者。她本想著女士優先,但見那位王處長已經到了傘下,便也不再多說什么,舉著傘把他送上了巴士。再回到遮雨棚時,一位高壯的中年男士迅速鉆入傘底,把譚夏大半個身子都擠到了雨中,他肥胖的胳膊上冒起一層雞皮疙瘩,嘴里罵罵咧咧的,“快走快走,非洲還他媽這么冷!”其余人也附和著,“劉秘書快上車吧,給王處長找件衣服披上。”就這樣,譚夏把游客一個接一個送到了巴士上,整個團共十人,男女各占一半。最后才上車的那位男子看上去最年輕,二三十歲的樣子,白襯衫配深灰西裝褲,戴一副黑框眼鏡,斯斯文文,一表人才。還未等譚夏走近,他就接過雨傘舉到譚夏頭頂,推著她快步往前走,“這傘太小,女孩子怕冷別淋到了。”一陣風把雨都吹到了他背上,半濕的白襯衫下隱隱現出結實的脊背線條。      早在一個月前,譚夏的老板就多次囑咐她,這個團不同于平日的旅游團,是來埃塞商務考察的,里面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她務必小心接待。她拿過行程單一看,好一個“有頭有臉”,考察期間住的全部是當地最好的酒店,餐食要么在高檔西餐廳,要么就在最正宗的中餐館。考察團的成員個個都有頭銜,除了王處長和劉秘書,其他人大多是廠長、經理之流。唯獨那位年輕男子與旁人不同,他叫宋小剛,團員都稱他為“宋老師”。譚夏摩挲著團員名單,心想還是“宋老師”好聽,未見其人便覺得清新儒雅,至于“處長”“經理”這等稱呼,配上再好聽的姓氏也是俗了。    為表尊重,譚夏面向考察團站著講解,但車開得不穩,她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坐在靠門位置的宋小剛一伸手接住了她,她一疊聲地道謝,從他袖管和領口處嗅到了一股雨后林木的芬芳。她向來對異性身上的氣味格外敏感,覺得有人聞起來像發霉的衣物,有人像變質的豬油,能讓她臉紅耳熱的人未必富有或英俊,但往往都取悅了她的嗅覺。她仰臉見他正沖她微笑,眼睛瞇成窄縫,眼鏡片反射著細弱的光。譚夏不禁頭皮一麻,心里一動。      算起來,距離譚夏第一次到非洲已經過去六年了。那時她在一所二流大學的中文系讀大四,已完成所有學分,且不打算考研。她捧著簡歷四處求職,兩個月下來卻一無所獲,校園里舉辦的大型招聘會一度如售賣打折魚蝦的農貿市場。她喪里喪氣地換下正裝,去校門口的咖啡館散心,聽老板說起今日的咖啡是新鮮的埃塞豆時,她突然眼前一亮。    申請埃塞俄比亞的志愿者很容易,交付一千五百美金,辦好簽證,就可參與為期一個月的人道援助項目。她家中條件不錯,父母又向來慣于順著她的意思,便慷慨地支付了這筆錢。志愿者機構將她分配到亞的斯亞貝巴的一所孤兒院中,她每日負責給小孩子穿衣喂飯,清洗床單,講故事逗他們開心,晚上則回到距孤兒院五公里外的寄宿家庭休息。孤兒院一帶時常停電,每到這時院長便拿出儲備的蠟燭,在房間各處一一點燃。因此在她的記憶里,孤兒院中度過的那些天是閃著光的,當盲眼女童的手穿過燭光觸到她的臉,并用稚氣的英文對她說“你真漂亮”時,她眼瞼微紅,心里如火爐般滾燙。      志愿者期滿時,她一手擁住孩子,一手摟著院長,哭了個撕心裂肺。哭過之后便追上公交,乘了回國的飛機,又開始了四處找工作的難熬日子。她一年之內換了三次工作,從文案到記者再到編輯,干一行恨一行。朋友勸她要務實,否則終會落了個一無所有。她心想她不在乎一無所有,只在乎自己做的事是否有意義。她時常想起孤兒院里跳動的燭光,孩子們的歌聲,還有女童軟乎乎的小手,越想心里越熱,終于沖動辭職,托在埃塞認識的華僑幫忙辦理了工作簽證。當然這一切對父母都是先斬后奏,直到拿到簽證的那一刻才敢和盤托出。二老苦勸無果,只好隨著她去了。她成了亞的斯亞貝巴一家華人旅行社的導游兼翻譯,忙時帶團,閑時就去孤兒院幫院長干活。一眨眼,中國已度過了五個冬夏,埃塞俄比亞的雨季和旱季也交替了五次。    最初幾晚,考察團住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酒店有些年頭了,墻壁泛黃,標間比國內的快捷酒店大不了多少,但從大堂到走廊再到客人房間,全部以新鮮玫瑰裝飾,且花束每日更換。譚夏帶團,最怕的就是團員不守時,因此常常提前很久就到酒店守著,但每次到達時,宋小剛就已經換好衣服候在了大堂里。他穿深灰色西裝,身形被襯得修長挺拔,微微俯身觀賞花瓶里的鮮花時,領帶就飄到花瓣上沾了一層露水。他指著一簇玫瑰問譚夏:“這些花被換掉后都送去了哪里?”她說:“都扔掉了。”他指尖輕輕碰了碰花瓣,又立刻縮了回來,生怕這一碰就要惹得花朵凋零似的,“才擺了一天,扔掉豈不是可惜了。” 譚夏第一次覺得,原來玫瑰與男人竟也是這樣相配。      距離集合時間還早,他們就在沙發上坐下,拈來幾個話題閑聊。譚夏方才得知,他與她同齡,博士畢業,正在一所高校的建筑系任教,此次是以顧問身份來到非洲的。她腰背向前挺直了些,眼里有驚喜的光,脫口而出道:“難怪你跟別人不一樣!”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冒失了。宋小剛笑著說:“你和別人也不一樣。”她一愣,一抹紅色的薄云飛上了臉頰。他說:“導游一般都熱情話多,但你話少。”她調侃道:“宋老師這是嫌我不夠敬業吧。”兩人一來二去聊了一會,其他團員也已換好衣服陸續來到大廳。譚夏以眼角余光窺察,他手指上沒有戒指,手機屏保是風景畫而非小孩照片,大概率是未婚未育。    是日下午,考察團前往一家中國制鞋廠參觀。鞋廠規模不小,容納了上千員工,中國員工有單獨的辦公室和食堂,本地員工則多是分布在流水線上的工人。廠子里機器轟鳴,空氣里飄著皮革和棉絮的氣味,兩人面對面講話仍要扯著喉嚨大喊。宋小剛問譚夏明天有什么安排,她沒聽清。他儒雅斯文,不擅長大吼大叫,便將嘴巴靠近了她的耳朵,又問了一遍,問題連著呼出的溫熱氣體一起鉆進她的耳孔。譚夏覺得半邊身子酥了一下,仿佛幾絲細雨輕輕落在了耳膜上。她帶他到工廠外面,恰逢雨過天晴,院子里的熱帶花朵開得繁榮滋茂。    譚夏說:“明天要去見一下大使館參贊處的人。”宋小剛哦了一聲。譚夏拿出手機,“我留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吧,這樣有什么問題你可以隨時問我。”如此交換了電話號碼和微信,合情合理。微信聯絡之初,自然只是問問行程,談談工作,偶爾裝模作樣聊聊中非關系等宏大話題,須得經歷了這番對話后,才好逐漸把聊天范圍縮小到對方身上。這一晚譚夏躺在床上很久不能入眠,手機屏幕泛起一層青光,她反復默念了兩遍宋小剛傳來的微信,嘴角蕩起一圈旋渦。     那則微信如此寫道:“你的英文帶一點點非洲口音,聽來十分可愛,詞與詞的空隙里似乎有熱帶的音符。”   考察團每日的行程十分單調,無非是參觀工廠,和一些當地商人開座談會。每次開會時,說的都是一樣的開場白,放的都是同樣的ppt,就連中埃雙方的客套吹捧都大同小異。譚夏做口譯時偶爾發困走了神,但連蒙帶猜竟也沒出什么差錯。她與埃塞商人坐在一起,中國考察團落坐長桌對面,會議間隙目光在桌面上游走,恰好就接住了宋小剛遞過來的眼神。她回報以淡淡微笑,故意把清輔音咬成濁輔音,商務詞語的間隙里飄出調情的意味。    最后那場會議是在考察團和當地幾個建筑行業精英之間展開的,依舊膚淺僵化,敷衍了事。譚夏清楚,這類會談大多是走個形式,中國的很多考察團都是借著考察之名游山玩水。召開幾個會議,拍幾張照片,等回國后再寫幾份潦草的報告往上頭一交,商務部的報銷和補助就這么發了下來。本來這種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那場會議上,一位年輕的地方官員不知何故,突然義憤填膺起來:“這種見面我接待了不下五十次,每次都是吃飯,喝酒,聊天,然后走人!對于埃塞俄比亞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譚夏倦意沒了大半,戰戰兢兢地把年輕地方官的意思譯成漢語。氣氛頓時冷如冰窖,兩國的與會人員面面相覷,王處長的臉色變得和頭發一樣灰白。      過了半分鐘,劉秘書拍桌起身,指著譚夏大發雷霆道:“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就生氣了呢?肯定是你沒翻譯清楚,讓黑人誤會了!”她氣得滿臉通紅,灼灼目光盯住劉秘書,“嫌我譯得不好,要不您來?還有,埃塞俄比亞人不是黑人,他們是閃米特人。”劉秘書本想著拉一個“臨時工”背黑鍋,讓與會的兩國人員都不至于太尷尬,但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導游竟然當場頂撞了他。他顯然不懂英文,一時語塞,只好悻悻地坐了回去。會議現場再次遇冷。      宋小剛坐在末座,方才會上始終未發一語,此時他站起來,繞過譚夏走到年輕官員面前,先是連聲道歉,說非常理解對方的感受,然后解釋投資建廠是大事,必須經過深思熟慮才能決定下一步棋,若很多會面不了了之也請對方體諒。他一口純正美語,聲音溫潤好聽,似一片薄荷葉滑進了奶油濃湯里。地方官的火氣降了下來,氣氛又恢復了之前的熱絡,人們紛紛起身握手,談笑間散了會,一齊去餐廳享用晚餐了。    晚宴結束時天剛剛黑,譚夏送考察團回酒店,飯飽酒酣的劉秘書從電梯里探出半張肥臉,笑嘻嘻地問道:“哎,亞的斯亞貝巴有按摩店嗎?”譚夏知他問的是紅燈區,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啪”的按下電梯關門鍵,惡聲惡氣道:“沒有!不合法!”再一轉頭,宋小剛正站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看著她。譚夏臉一紅,目光漂移到對方的領帶上,二人的視線交叉成優雅的銳角。宋小剛說:“劉秘書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跋扈慣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別生氣了可好?”譚夏說:“為何要你道歉?又不是你的錯。”宋小剛道:“因為不想看到女孩子不高興,尤其是好看的女孩子。”這話說得輕佻又露骨,卻撓得人心里麻酥酥的,一時間只覺得劉秘書再犯蠢一百次也值得了。譚夏緩緩綻出笑顏,“好,我不生氣。今天多虧了你解圍啊,不知道該怎么謝你,現在時間還早,要不我請你喝咖啡吧。”宋小剛起先拒絕,說導游工作辛苦,讓她早點回去休息。她忙說不累,住的地方也不太遠。他們倆就這樣一來二去地客氣了幾個回合,宋小剛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不可拂了女士的好意,這是紳士的重要行為準則之一。      埃塞俄比亞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咖啡出產國,當地人簡直把咖啡當做信仰,即使在晚上,咖啡館仍舊生意興旺。譚夏和宋小剛挑了一處靠窗位置坐下,窗戶是毛玻璃鑲成的,街面朦朧如夢。   在異國相識的單身男女,通常前兩次相處是客套,之后兩次約會是掏心掏肺如遇知己,最后能不能再發生些什么就是順其自然了。譚夏現在處于第二階段,借著咖啡因和店里的爵士樂,把這些年來在非洲經歷過的空虛、迷茫與鄉愁,全都一股腦倒給了宋小剛。他聽得很認真,眼鏡滑到了鼻尖上,鼻梁俊挺如山脊,聽到她講做志愿者的經歷時,瞳孔和眼鏡片同時反射出一道微光。譚夏繼續講故事,說起兩年前一位因艾滋病并發癥去世的小女孩時,雙眼一眨,淌下淚來。    宋小剛見她哭了,便在恰當的時間點握住她的手,以表安慰——這也是紳士該做的。他打心眼里欽佩她,覺得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背井離鄉,將青春奉獻給公益,實在難能可貴,比起學校里那些只熱心穿衣打扮的女學生,她實在高尚得多。于是心中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另一只手拂過她的臉龐,幫她擦去淚水。譚夏心里亂了一下,雙頰滾燙,便打開窗子讓冷空氣進來。一陣風吹過,用來裝飾甜點的花瓣無聲落地。她覺得自己就像那片花瓣,輕飄飄的,但有了著落。      從咖啡館出來后,他們并不急著回去,便并肩在街上散步。亞的斯亞貝巴交通狀況糟糕,司機大多開車魯莽,超速逆行是家常便飯,常常有汽車擦著他們的身子呼嘯而過。宋小剛拉住譚夏的胳膊將她拽到馬路內側,確保女士安全后就立刻松開了手,君子不逾矩。他們就這樣一連走了兩條街,回到酒店時已過零點,大堂里只剩下寥寥幾人,服務生正推著手推車,將花瓶里的鮮花依次替換掉。宋小剛跟譚夏說:“你等我一會兒。”便上前跟那服務生講了些什么,服務生笑起來,露出兩排齊齊整整的白牙。宋小剛在打算丟掉的玫瑰中挑了幾支還開得旺盛的,遞給譚夏,“扔了太可惜,這幾支送給你,我這既是借花獻佛,又是日行一善了。”譚夏接過花,一張泛紅的臉無處躲藏,低下頭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道:“謝謝。那你早點回去睡覺,明天還要去蘭加諾湖呢。”    宋小剛往譚夏身邊靠了靠,“可是咖啡喝得太晚,恐怕今晚是睡不著了。”他一不小心,話似乎說得過了火。果然譚夏表情變得錯愕,眼神閃爍不定,她心中泛起一絲慍怒和凄楚,仿佛透過眼前這副精致皮囊,又看到了劉秘書詢問紅燈區時那張泛油光的臉。夜幕之下,誰比誰更高尚,誰又比誰更圣潔?說到底,所謂的紳士風度,也不過是欲望的遮羞布而已。她早預感他們之間會有故事發生,但已預設好的故事若發展太快,就俗氣了,只有慢慢地鋪展,才顯得文藝脫俗。宋小剛的目光追著譚夏的目光,他們的身體明明未移動半寸,卻仿佛已玩了幾個回合的捉迷藏。鮮花的芬芳和咖啡的香氣在他們之間流竄,二人半晌無言。   最終還是由紳士打破了沉寂,宋小剛緩緩開口,聲音略顯干啞,“那你早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蘭加諾湖度假村距離亞的斯亞貝巴幾個小時的車程,環境風雅秀美,是有錢白人的度假首選。巴士出了市區,行駛在崎嶇的土路上,高樓已不見影蹤,路邊冒出的是一座座破舊的茅草土房。大人們不管忙碌與否,都不熱心照顧小孩,任由孩子們光著腳在路上奔跑嬉戲,甚至還有兩三歲的嬰孩一絲不掛,光屁股坐在地上啃著手指。女團員們動了惻隱之心,眼角泛出淚光,叫停了司機后,紛紛跑下車給孩子們遞去餅干糖果,當然行善舉時不忘了拉著孩子們合影留念。那個沒穿衣服的小孩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成群結隊的黃種人,又驚又怕,直往父親身后躲藏,但父親接過考察團遞來的零錢和食物后,又把他粗暴地推到了鏡頭下。      譚夏不忍看下去,移開了目光,只見宋小剛正遠離團員,在院子一角撫摸著一只小羊羔,陽光透過云層,在他的脊背上勾勒出柔和線條。她想起昨晚的事,心有愧意,覺得或許是自己太敏感,誤解了他,便到他對面蹲下,手掌輕輕覆上了小羊羔的肚子。宋小剛問她:“它不會走路,是病了嗎?”她柔聲道:“它還沒學會走路呢。”小羊咩咩叫了兩聲,身上散發著濃重的奶騷氣,但她仍聞到了他身上那股草木生發的清香。陽光曬得人口渴,宋小剛拿出礦泉水喝了一口。她說她也渴了,接過他手里的礦泉水瓶咕嘟咕嘟喝下去,神態毫不忸怩,仿佛老夫老妻。    車子再往前行駛了一會,進了一扇大鐵門,視野瞬間變得開闊,藍紫色的蘭加諾湖在地平線上浮動。度假村內隨處可見參天大樹,每個樹冠上都掛著上百個鳥窩,鳥兒們銜著細長草葉穿梭來去地筑巢。工作人員皆身穿體面制服,講一口流利英語。村內沒有高層建筑,每間客房都是別致的獨棟小木屋,屋子前門出來是花叢草地,屋子后門擺放著躺椅和餐桌,人躺在椅子上,蘭加諾湖盡收眼底。女團員興奮極了,要立刻換了裙子來拍照,早已忘了十分鐘前她們還在為窮人家的小孩黯然神傷。    度假村的西餐廳是木質建筑,外形風格仿造非洲傳統房屋,房頂覆蓋茅草,走進去卻是富麗堂皇。餐廳的門四面敞開,小鳥和松鼠就在客人的腳邊蹦跳。考察團將兩條長桌拼到一起用餐,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宋小剛不勝酒力,兩杯拉菲下肚就感到頭重腳輕,于是先行告辭回房休息了。譚夏發現他的錢包落在了座位上,便放下刀叉,追了過去。      夜晚的蘭加諾湖泛著粼粼波光,染墨般的天空下,巨大的蘇鐵宛如頂天立地的巨獸。度假村依山而建,客房在高處,譚夏在低處。她抬眼望去,宋小剛正獨自坐在躺椅上,往地上拋撒捏碎的餅干。鳥兒落在他腳邊,無聲地啄食,月光照在他臉上,溫柔如畫。她拾級而上,腳步聲把覓食的鳥兒驚上了樹梢。她沖他盈盈笑道:“鳥兒和你,都沒睡啊。”    她把錢包遞了過去,他手指捏住錢包的那一刻,仿佛有生物電流在兩人之間接通。他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抄到她肋下將她攔腰抱起,她的呼吸逼近他的呼吸,他的嘴唇貼上了她的嘴唇。房間內沒有開燈,月光從米色窗簾的縫隙擠進來,在地上投下羞赧的淡影。團員用完晚餐就會陸續回房,他們再沒時間曖昧調情,身體的交流此刻變成一場爭分奪秒的戰爭。    “要不,跟我回國吧?”譚夏俯身撿起地上的衣服時,宋小剛躺在黑暗中問她。她嗯了一聲,目光和她的回應一樣淡而不確定。她整理好衣衫,從后門匆匆而出,往回跑的一路上,心頭布滿了悔恨。她知道自己不想回國的,又何必去招惹他呢?一場艷遇又要變成掃不干凈的爛攤子了。 譚夏來非洲這些年有過幾段無疾而終的短暫感情,戀愛對象大多是外派到埃塞俄比亞工作的單身小伙子。她對這些男人,有的動了一點真心,有的則純粹是為了排遣身體寂寞,但無論哪一種情況,她半夜從他們身邊醒來時,總覺得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超市水產區的腥臭氣味,越在意那味道就越是揮之不去。    一年前有個單身漢愛上了她,外派結束后三番五次打越洋電話邀她回去結婚,她也差一點就答應了,但只要一回國,便覺得精神緊繃無所適從。她不知道共享單車怎么使用,受不了商場里吵嚷的人聲,每當立在人群中,她渾身肌肉就僵硬如一把收緊的雨傘。男方的家長想讓她考公務員,她翻了兩頁參考書,看不下去,也看不上,心中有傲氣亦有怨氣,便又回非洲了。上飛機前母親塞給她一大包家鄉土特產,忍不住掉了眼淚,父親也紅著眼眶背過身去,對她說有空還是要多回來看看。她也哭了,知道父母這些年始終抱著她終會回來的僥幸心理,但她徹底抽走了父母最后一絲僥幸。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文藝青年更懦弱無能的嗎?大概是沒有了。她閉上眼,把關于孤兒院的記憶翻出來重播了一遍,亂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她對父母說她是去做有意義的事了,希望他們為她感到驕傲。      但盡管這般自責,譚夏再見宋小剛時仍為他身上的氣味傾倒,他們想盡辦法避開其他團員,在沒人的巴士上,在撒了花瓣的盥洗室里,在被野草掩護的水岸上,用力地把自己的身體嵌入對方的身體。她無法為他們之間的關系蓋棺定論,但當宋小剛主動提出要隨她去孤兒院看看時,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幾乎愛上了他。    該開的的會都開完了,該參觀的工廠也都參觀得差不多,考察團的行程松散下來,多出了很多自由行的時間。譚夏開車載著宋小剛往孤兒院駛去,雨季的埃塞俄比亞氣候多變,在路上時還是雨水滂沱,到了孤兒院后就已經是晴空白日了。這天恰逢一批新的志愿者前來報到,其中大多是白人,正一邊說笑著一邊給孤兒院壘砌院墻。一名志愿者對譚夏說,孤兒院的圍墻破損得厲害,院長本想雇人修補,但志愿者為了給孤兒院節省經費,便自發地當起了水泥工。譚夏自然不愿錯過為孤兒院出力的機會,趕忙穿戴好工作服,也加入了砌墻的隊伍。志愿者均是年輕面孔,家境優渥,哪里懂得砌墻這種事,水泥抹得薄厚不勻,紅磚也壘得歪歪扭扭,但院長似乎毫不在意,站在一旁笑容可掬,說盡了感激的話。    宋小剛脫下西裝遞給院長,挽起袖子也投入到了勞動中。譚夏笑道,“建筑系的宋老師,想必做起這種工作來會更得心應手。”宋小剛假裝兇著一張臉,作勢要往譚夏臉上抹水泥,“我是建筑系,又不是土木工程系!”譚夏嗤笑著躲開,兩人這般打打鬧鬧地,不知不覺紅磚已砌好了兩層。   他們一直在孤兒院待到傍晚才離開,譚夏滿頭是汗,一頭長發凌亂如水草,宋小剛的白襯衫也被濺上了兩排泥點,但借著夕陽與孩童笑聲的烘托,他們在對方眼中都多了種別致的魅力,臉上的灰塵和衣服上的污泥,反倒襯托了對方靈魂上的整潔。車門應聲關上,他們夢游般地擁吻,四肢匯流到了一起,譚夏如夢囈般說:“別,孩子們可能會看到……”但兩只手臂卻更緊地扣住了宋小剛的脖子。這世界上春藥能夠以多種形式出現,如文學、音樂和美食,但在埃塞俄比亞首都的孤兒院里,越是露骨的善良,就越是一劑強力的春藥。     再次提起回國的話題時,宋小剛去了譚夏家里。那是一棟建在市郊的小別墅,雖叫別墅,卻小而樸素,白色的墻壁配白色的窗簾,亞的斯亞貝巴的華人大多租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他們陷進白色的床單與棉被中,他的雙唇緩緩拂過她身體的曲線。“跟我回國吧。”宋小剛喃喃道。譚夏半閉著雙眼,她感到“回國”兩個字正變成音符,在她顫抖的皮膚上跳動。    等到兩具身體微微冷卻后,譚夏背過身去,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坦白自己實在放不下孤兒院的孩子,也怕不適應國內的快節奏生活,如果沒有孤兒院,她感覺自己就如一縷孤魂無處安放。宋小剛撥開她背后的長發,輕咬她潔白的脖頸,說了句任何紳士都會說的情話,“沒事,還有我呢。”譚夏心里一熱,眼角有點濕,差一點就相信了他。他從未說過愛她,但相比“我愛你”,“有我呢”三個字總是更容易撬開心門。    離回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考察團在市區待得無聊,便嚷嚷著要去東非大裂谷看看,一番商量后,眾人決定去位于大裂谷谷底的紫薇湖觀光。紫薇湖英文名叫Ziway Lake,至今沒有官方的中文翻譯。中國人大多看過《還珠格格》,Ziway與“紫薇”音近,便這般口耳相傳了下去。相比高海拔的首都,谷底氣溫要高得多,團員們換上薄衣薄衫,租一輛游船前往湖中心的天然小島。    小島面積不大,但生態原始,數米高的仙人掌聯袂成林,十幾個人剛剛上島,霎時就淹沒在了仙人掌的陰影下。不少仙人掌已經開花了,有紫紅色,有明黃色,摸上去嬌嫩柔弱,很難想象這些花是從尖刺之中冒出來的。譚夏被野生植物遮了視線,亂了方向感,她不敢走太遠,便一直站在一棵醒目的老樹下。樹下躺著一具小牛殘骸,血肉早已被禿鷲吃干凈了,剩下的骨架卻保存得異常完整。陽光暴烈,獸骨白亮如雪,頭骨上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幽深如地獄入口。      她盯著那個頭骨失了神,恍惚中聽見宋小剛在身后喚她。她回頭,卻不見任何人影,遠處的考察團正背對著湖面拍合照。再轉回目光時,他突然出現在了她面前。宋小剛說:“這么大的仙人掌,一棵接一棵,走在里面簡直像迷宮啊。”譚夏想說你別走太遠,一會返程時該找不到你了,話還沒出口,他又消失了。她再眨眼,他又出現在了另一株仙人掌前。她莫名難過,仿佛自己被萬物隔絕。    乘船回去時,太陽移了位置,湖面上的陽光已演變成稀薄的橘紅,倦鳥準備歸巢了,大批水鳥列隊在水上滑翔,鳥鳴千囀不窮。船一靠岸,一群小孩子就圍了上來,對著一整船的黃種人好奇地看個不停。這群孩子衣著光鮮,頭發扎成一叢叢辮子,想必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了。譚夏會說一點埃塞俄比亞本土語言,便俯下身陪著孩子們玩了一會,孩子們攀上她的肩頭,要她講故事。她拉著孩子席地而坐,隨口講了一段許仙與白素貞斷橋借傘的傳說,講完之后不由得臉頰緋紅,想起了宋小剛初見她時為她撐傘的樣子。她余光瞥向一旁,宋小剛站在夕陽里若有所思,在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越是臨近考察團回國的時間,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愈發緊繃起來,最終還是為是否回國爆發了爭吵。譚夏舉棋不定,也怕她與他都誤解了這段緣分。才三個禮拜啊,算得上情與愛嗎?如果她走了,孤兒院的孩子又該怎么辦呢?宋小剛厭惡她的優柔,眉頭緊緊蹙著,一氣之下說了句毫不紳士的話:“孤兒院就算沒了你,也還有別的志愿者。你應該問的是離開了孤兒院,你該怎么辦!”一瞬間,他身上雨后林木的芬芳戛然消失,四周似乎又彌漫了超市水產區的腥臭氣味。譚夏怔住,臉上的表情消逝了,只剩下一雙倦了的眼睛。她把他推出門,冷冷說道:“我決定了,我不回去。”   之后的兩天,二人都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那份親昵一旦抽離,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了幾分。譚夏仍是面對團員站著做講解,腳下不穩時宋小剛仍會遞出胳膊扶上一把,但他們目光延伸成了兩條平行線,回避著一切交錯的機會。     由亞的斯亞貝巴飛往國內的航班是晚上十一點,譚夏把考察團送到機場,她覺得有必要與宋小剛握手言和,便在入口處叫住了他,說了很多夸贊他的話,并誠懇地希望得到他的體諒。宋小剛亦恢復了初見時的那份體恤和溫情,手指撩過她的頭發時,袖口又散發出了淡淡清香。他遞給譚夏一包東西,說:“這個帶不出海關,就送給你,留個念想吧。”   她打開層層包裝,里面是一個完整而潔白的小牛頭骨,正是仙人掌島上她看得入迷的那個,再抬頭,宋小剛已邁進機場,過了安檢口,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她預感,她記住了他,而他很快就會忘了她。   譚夏不想回家,只覺得胸中像壓了塊巨石,悶悶的透不過氣來,便開著車四處閑逛,快行至孤兒院時,看到前方有隱隱的光。她把車停在路邊熄了火,走近一些凝神細看,只見幾個工人正在拆掉砌歪的圍墻,并重新調好水泥壘砌起來。圍墻上方拉了一根細繩,那里正是志愿者白天砌到的高度。再望向院子里,幾個年紀較長的孩子都沒入睡,他們舉著手電筒,把院子里栽歪了的蔬菜重新種好。她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從后門繞進廚房,院長也是醒著的,正對著一盆發酵失敗的英吉拉一籌莫展。    譚夏心中如遭重擊,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消逝得無影無蹤,如鹽溶于水。一切都是騙局,她才是被幫助被施救的那一個,而這六年間,她卻一直以為自己高尚過別人!    她周身劇烈發抖,逃也似的跳上車,駛離了孤兒院,眼中似淋了強酸般有腐蝕的痛,一直開出很遠后,才敢伏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她捧起手機,如捧一根救命稻草,手指顫抖著給宋小剛發出了一條微信,說她決定回國了,回國后就去找他。    微信聊天界面冒出了兩行提示: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后才能聊天。    亞的斯亞貝巴又下起了大雨,前方只看得到一片鉛灰白霧,似一無所有。那只小牛頭骨被放在擋風玻璃前,一雙漆黑幽深的眼,正直勾勾地望著她。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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